人情是最大的通行證？反烏托邦遊戲《Papers, Please》

（原載於「隨．感．光」）

曾幾何時，很多畢業生都會視投考入境處為不二之選，薪高糧準，福利優渥。當然隨著新聞的揭秘，就會知道入境處必要時到圍封強檢處執勤，還要看管青山灣等羈留設施、按意願充當特務警察等等，遠比每天坐在關口蓋護照為多。

最近在 ios store 發掘到獨立開發遊戲《Papers, Please》（中譯：《請出示文件》），玩家須扮演虛構共產國家的入境處檢查官，負責審批入境旅客，你的一個錯誤決定，大至觸發外交危機，小至奪去一條性命。遊戲設有 20 種結局，考驗玩家如何運用手上權力，維護國家安全和繁榮穩定，或者，顛覆國家政權。作為一個捍衛體制的前線公務員，在法律、人情和利益之間如何作出抉擇，是一場人性考驗。

惡之平庸和快感

《Papers, Please》是由旅日美國遊戲開發者 Lucas Pope 創作的獨立遊戲，在遊戲平台 steam 達到 10 分好評，遊戲採用像素風格，以黑白灰紅為主調，極具蘇聯風格，世界觀甚有《1984》的影子。主人翁是共產國家 Arstotzka一名菜鳥入境處檢查官，須利用核對 NPC 出示的身份證、護照等身份證明文件。因為在落後的鐵幕國家，受賄、偽造證件是家常便飯，你要行使公權力揪出混入人群中的毒販、走私客、間諜、恐怖份子。他們可能會易容喬裝市民，你需要透過核對容貌，甚至搜身去檢取他們身上可能藏有的違禁品。有些體貌與證件上生理性別不符，要進黑房拍照驗明「正身」，我給 ta 進了，便收到上司發來警告，說「wrong sex」，在歧視性小眾方面極權當然不遺餘力。Glory to Arstotzka!

雖說遊戲面世是 2013 年，但 Lucas Pope 相當勤力，不但將這款於 steam 平台發布的電腦遊戲移植到手機，也在遊戲中加插不少諷刺時弊的元素，往往令玩家陷入道德兩難。譬如隨著劇情推演出現了疫症和疫苗通行證。又有記者拿著護照和記者證闖關，稱要入境進行採訪，但沒有入境許可證，若玩家拒絕放行，人物會說：「你的記者證甚麼都不是。」身為香港記者的我，忽爾感到惡的快感。又有人如《無處安心》（Flee）的主角，偽造護照以換來政治庇護，若秉公處理，他肯定被人口販子丟進公海餵鯊魚或者被政府軍槍斃，該不該讓他過？萬一他真是間諜或恐怖份子？遊戲結束。

每天蓋護照是一種例行公事，難免令玩家生厭，幸好遊戲設計師不是省油的燈，直頭連動作元素也加進去：你被給予槍械，可以向偷越國境的入境者發射麻醉槍，有時更要權充拆彈專家，處理來自有領土爭議的敵國 Kolechia （諷喻車臣？）恐怖份子的「手信」，極盡荒誕。後來更有黑衣秘密組織的出現，安排特務滲透政府，希望拆毀東西格林圍牆，創造新的法律和秩序。其實我只是個小小公務員，我的訴求只是打份工，為何要我顛覆國家？選擇規行矩步還是鋌而走險，將引領玩家走向不同分岔結局，增加了遊戲的耐玩度。

那如果他給你十塊錢，那又如何？有錢能使鬼推磨，在貪腐嚴重的共產國家裡，行賄是家常便飯，甚至你每關押一個人，獄警會把分成給你。有些人塞錢求你，說一定要來醫病；有些人說回鄉的話會被殺。你無法分辨是藉口還是理由，要放行還是攆走？一念天堂，一念地獄。看看牆上掛著的全家幅，再想想身為公僕的你也很可憐：黨是為人民服務的，難道微薄的每天朝六晚六只賺得五塊錢，夠錢交租交水電煤，養活一家四口嗎？妻兒飢寒交迫，屋漏兼逢連夜雨，你能不貪嗎？

俄導演同名短片　人物場景神還原

遊戲設計師的故事縝密，反烏托邦世界觀和故事設定亦相當引人入勝，難怪 YouTube 上有不少衍生作品，甚至有一部官方授權微電影《Papers, Please》，由俄國青年導演 Nikita Ordynskiy 執導，整體還原度極高，略要挑剔的是眾國家的護照封面稍嫌陽春。俄國演員 Igor Savochkin 頗為傳神，用眼睛演出鐵面官員陷於義理掙扎的內心戲﹐整體而言，全片 10 分鐘就拍出原作幾段重要劇情，鏡頭節奏控制出色，劇本轉折峰迴路轉。不少網民也認同，這是近年遊戲改編作品的少有佳作。

電影精明地選取遊戲中相當經典的一幕：來自同鄉的綠衣同事請求你讓其愛人通過，然而當局發來電報，不允許來自敵國的她入境。悄悄放行，最多導致被扣幾塊工資；當然，你大可以收完錢再拒絕簽證。遊戲中最大的通行證不是疫苗，也未必是金錢，最終還是取抉於掌握權力的你，對入境者是否同情。然而在腐敗的極權體制中，隨意販賣人情可能會招致貶官甚至殺身之禍，在多場革命失敗後，我開始明白官僚的真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