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公務員，抗爭！】政府打壓阻升職 新公務員工會︰揀一萬次都係咁揀

影片和原文載於丘品新聞

一年前的8月2日，有公務員發起於中環遮打花園「公僕仝人，與民同行」集會，是歷史上首次公務員集會。參與人數眾多，逼爆遮打花園，倒灌至附近的遮打道、皇后像廣場一帶。大會宣布4萬人出席，警方指有1.8萬人。

集會發起人之一顏武周在台上總結發言︰「公務員屬於體制的一部份，走出來一點都不容易，但你們撕得走我公務員的身份，撕不走我香港人的身份；我們的前途可以犧牲，香港人的前途不可以犧牲。」台下以雷動掌聲和應。

事後，顏武周與賴嘉欣等人籌組「新公務員工會」，搞集會、擺街站、搞公投，工會多次被政府聲明譴責，二人則以不同理由被免去及延長署任。為了發聲犧牲前途的兩人，怎去回望一年工運歷程？

一個連登post　一個未接來電

顏武周公僕集會台上總結︰「你們撕得走我公務員的身份，撕不走我香港人的身份；我們的前途可以犧牲，香港人的前途不可以犧牲。」

一切由沸沸揚揚的2019年7月開始。7.21元朗事件發生，無警時分震撼全城，網上群情洶湧，大批公務員亦在網上匿名聯署促政府徹查事件。勞工處二級助理事務主任顏武周上連登時，加入了Telegram公務員群組，「公海」中不少人拋意見︰遊行？罷工？權衡之下，決定較可行和「穩陣」的集會，他在內的5人請纓到警總申請「不反對通知書」，初次在傳媒亮相。

教育局一級行政主任賴嘉欣看見集會的新聞稿，便到公務員directory（電話簿），撥到顏武周檯頭，但他沒有聽。「一來接獲太多滋擾電話，二來我請了一星期大假。」她輾轉找到另一位發起人，其後不獲政府續約的運輸主任張家寶。「不知哪來的勇氣，其實猜到不會有太多人夠膽站出來幫忙﹐所以想看看有甚麼能做到。」沒想到一通電話，間接促成了一個工會的誕生，以及在前方迎接他們的一切。「感謝家寶聽了」，顏武周一篇感言中寫道。

顏武周形容，8月2日的集會「史無前例」。前高官陳方安生、王永平站台。4萬人燈海，高呼「香港人加油﹐公務員加油」。主辦方指大會結束，市民揮着旗幟不忍離去。

「一開始沒打算籌組工會，8月完了，我們就覺得事情已經完了。但（反修例）事情愈趨激烈，亦有同事反映表達意見自由越趨限制，例如因網上言論收到投訴，亦有同事在私人時間以個人身分參與遊行示威，那我們就想，是否需要一些方法保護同事？」顏武周說。

為新制公務員而設的「新公務員工會」於9月底成立，10月選出理事，當時工會只有百餘會員，時至今日發展至3,000人，在一眾新工會算是可觀數字。「走到這裡毫不簡單，找到一班志同道合、能溝通、夠膽做的人。」工會試過在通往政總橋上招募會員，上「民間記者會」宣傳，元旦遊行擺街站，賴嘉欣認為這都是身為公務員工會的突破。

他們曾言希望當體制內的「諫官」，然而諫官的下場大多慘烈。工會行動換來政府多次批評工會違反公務員守則，必定嚴肅追究。「不要說作為香港市民，作為公務員的言論自由已被箝制；甚至一個well-established的工會發言，政府都不容許。」棒打出頭鳥，亦換來親中派所言「吃政府反政府」的污名。顏在公僕集會上一語成讖，公務員發聲，似乎要犧牲前途。

今年6月，顏武周連同7名勞工處職員被免去署任，由一級助理勞工事務主任降回二級，代表無法升職，薪金亦由每月5萬多元，縮水至3萬多元。勞工處指署任並沒有升職含義，強調因為已沒有當初「行政需要」，與政治考慮無關。

為信念捨金錢　望做孩子榜樣

賴嘉欣︰「『擦鞋』必定有利益，如果政府內部show loyalty或支持政策，就不會像我們現在這樣吧？但是讓我揀多一萬次，都是如此。」

賴嘉欣的個案顯得更具針對性，她未能與同期署任的其他同事一起正式升任一級行政主任，「真的是殺雞儆猴。」公務員事務局接獲海量投訴，如指控她違反「政治中立」、「反政府」，甚至搞活動「顛覆國家政權」，投訴中很多一式一樣，亦有顯得皮毛而不著邊際的，「『同事穿黑衣上班』，這是否我需要回應的投訴？」她多番追問投訴細節，局方的態度似乎是「叫你做就做啦」，她自言一早打定輸數，在明年初的審核後，很大機會被降回較低職級︰ 「（人工）我想都要打四折，大概會失去兩萬幾。」

賴嘉欣8年公務員生涯，由老掉牙的「選美」故事開始。她不特別想加入政府，只是陪朋友投考，考上了EO（行政主任）便想不妨一試。要成為體制中規行距步的官僚，不符她的性格，「由day1踏入這個地方已經知道，我要對得住自己，不是上面叫我做乜就做乜，不可以不作聲、摀住耳朵、闔上眼睛當『打份工』。」

EO兩年轉一次部門，她的首個崗位被派駐黃竹坑警校。那時正值佔中時期，她接到的要務，是要調撥資源作大型羈押設施，她自言「有不安亦有不解」。預感在加入政府後兩年的某天終於應驗，一架架巴士駛進警校，包括中學生黃之鋒。目睹一切的她關起房門哭問自己︰儘管未必認同做法，她有份促成事情發生。她很快便被調至水務署，又接下鉛水事件這燙手山芋。直至年前被調至教育局，似乎能置身事外；然而反修例風波，教育局亦是較為「outspoken」的部門。香港捲入前所未有的政治漩渦，沒有人是局外人，公務員更是體制內重要的一員。歷盡政治和民生風波的賴嘉欣感慨︰「整個政府不進則退，但我們感受更深，因為在體制內。」

賴嘉欣是工會司庫，亦是在職媽媽，孩子兩歲半。有人擔心她會「對唔住小朋友」，只因犧牲自己前途，孩子最首當其衝，「兩睇吧，我覺得自己正在為他做一些事情，我想成為他的榜樣，待他長大後，在金錢和信念之間，要作一個怎樣的決定？」她堅定地說︰「『擦鞋』必定有利益，如果政府內部show loyalty或支持政策，就不會像我們現在這樣吧？但是讓我揀多一萬次，都是如此。」

公務員一樣好鍾意香港

公務員薪高糧準、福利優渥，跟大部份香港人一樣，返工望打風、放假去旅行。他倆也曾認為「上了岸」的公務員，不管社會形勢，人工照𢭃、point照跳，少理政治。「但這年我們看到並非如此，大家真係好鍾意這個地方，付出好多。話說回來﹐你問我被免除處任，這個影響相比起其他人被判入獄、身體受傷害，簡直微不足道。」

從應對傳媒的技巧、站台發言的風度可見，顏武周顯然是政治人。他畢業於中大政治及公共行政學系，曾擔任中大學生會外務副會長、學聯當然常委，參與過反國教運動，當屆的會長是前民陣召集人楊政賢，他卻加入政府，跟「莊友」似乎走上很不一樣的道路，顏糾正道︰其實學運人不只一條出路。對他而言，加入政府沒有很大的矛盾，因體制內有充足資源幫助市民。他在15年考入政府，數個部門向他招手，他一心走入勞工處，任職展能就業科、勞資關係科等，動用體制資源，幫工人、幫弱勢社群。他慨歎昔日公務員是政府和市民之間的橋樑，然而當政府失信，市民不信賴公務員，整套系統便難以有效運作。

8月2日集會台上，他憶述申請不反對通知書前一晚，他們還在掙扎︰「到底去不去做，應不應該做，應不應該由我們去做，做完對事情有沒有幫助，我們不知道；但我知道有些事情，這一刻不做，這一世都可能沒機會再做。」

「我知道有些事情，這一刻不做，這一世都可能沒機會再做。」

一年過去，顏武周自言收穫到一班戰友、同路人，還有個人成長，「又不覺得蝕了，當然做所有事情都會有成本和代價，但我覺得自己賺到的遠遠超過我所失去的。」他惟望某日回首過去，能自覺是一個堅守信念的人。

在陽光燦爛的假日下午，相約二人於政總外訪問。記者拍他們看海，他們笑說很作狀︰「好disgusting呀！」鎂光燈下的工會領袖，其實不怎愛面對鏡頭。除下公務員證件，他們都不過是尋常人家，跟你我一樣好鍾意香港。